阿乙己

阿乙己是球场边一个顶古怪的人。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运动衫，双手插在兜里，在人声鼎沸时沉默，在万籁俱寂处点头。我们这些在场边热身的小辈，都有些怕他，又忍不住偷偷学他跑动时那略显僵直、却异常坚定的步伐。

他从不与人争辩战术，只有当有人吹嘘自己“昨天跑了五千米，大气都不喘”时，他才从鼻子里“哼”地一声，嘴角撇一下，慢悠悠地说：“跑步么，不是用嘴跑的。”接着便是些难懂的话，什么“节奏在呼吸里”，什么“终点线在心里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，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有一回，我因输掉一场关键比赛而垂头丧气，独自坐在看台角落。阿乙己踱了过来，在我身旁坐下，许久，只是望着空荡荡的球场。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，他却指着夕阳下被拉得老长的球门影子说：“你看，那框子，像个笼子，也像个家。踢进去了，是解脱；踢飞了，世界也没塌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自言自语，“人呐，得自个儿给自个儿当裁判，吹响终场哨，然后，走下去。”

这话我当时听得半懂不懂，只觉一阵清风拂过心头。直到多年后，我在自己的人生赛场上屡屡跌倒又爬起，才猛然品出那句话里的滋味。阿乙己其人其言，便如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，那涟漪，是要过很久很久，才能荡到岸边的。